清末老家的人怎么过年呢?

发布于 2022-01-16 09:40



清末我们老家的人怎么过年呢?真心年味十足!


裹着小脚的老太太,逢年过节要去庙里烧香。庙会人声鼎沸,直到现在我们老家还有正月初二拜财神的传统。大年初二我们老家的玉皇阁会被一波一波想发财想求财神保佑继续发财的人们包围。

我爷爷说他小时候跟他奶奶一起去烧香,烟雾缭绕。案桌堆满贡品,他这个小毛孩总是盯着那些瓜果看要偷哪一个。他奶奶双手合十点着一根烟,跪在菩萨面前心里默默为家里每一个人祈福,向先人诉说这一年的家事收成。我爷爷当年那个小皮猴子就开始伸出小爪子去够供桌上的好吃的。

哎~我爷爷说他超喜欢跟他奶奶去烧香的。


然后走亲戚。可我爷爷说过年嘛,好吃的要堆起来。家里的长工短工都要请吃饭。我爷爷说,一定要一桌子堆满,从正月初一吃到正月十五都吃不完那种。


现在我们老家还是一样,年前疯狂备至年货。我一个最长时间差不多有十年都不在家过年的人有啥资格聊年味。印象中最有年味的是我十四五岁外婆还在的时候。全家围在外婆家,表兄弟姐妹都在,小孩子都可以摆两桌。大人们喝酒打麻将,舅妈舅舅们轮番上阵整好吃的。

我小姨喜欢喝酒,我舅舅跟她一起喝。摆了几桌麻将,最喜欢看我小姨抿一口老白干打一个红中的优雅姿势。他们打了一圈又一圈,打到半夜再也撑不住,算算输赢牌桌上人民币乱飞,然后去睡觉。我一般坐在旁边等着他们赢了的好心人给我一点钱。


早上起来我小舅煮好了面条,西南人民大清早就要吃面啊粉啊的,辣椒酸菜肉臊子堆满,我外婆家的土灶巨大可以煮两个小孩那么大。舅舅站在灶台边,用一寸长的巨型筷子捞出一碗一碗的宽水挂面,外婆在一边从桶里捞一大勺臊子浇在上面,我们搓搓手期待的接过来,然后冲向调料桌往死里加辣椒酸菜。堆到碗里装不下,我们就懒洋洋的去院子里找个好晒太阳的地方开始吃面。嗯,我们生活在温暖地带,过年期间出太阳就不会冷。


伺候完一大家子吃面我舅妈他们又开始做午饭。小舅家养了很多鸽子,黄焖可香。山里人自己压了两三年的老火腿,能飞上天的走地鸡,自家养大的麻花鸭,走路神气自如见谁咬谁的大白鹅,作孽呀通通上了桌。我舅妈们都是麻利又能干的农村妇女,过年厨艺交流大会不要太开心,一家一家吃过来。都在一个村子里。


晚饭继续塞,江里捕的野生大白鲢,烤得金黄又炖得稀烂的大猪肘,走地鸡可能上午炖汤下午凉拌,土豆焖鸽子太香了会重复出现,配上我们老家一年四季从来不缺的新鲜蔬菜,天呢又是一场我和美食之间的恶战。那时的莲藕特别脆,炖了腊排骨香到骨头都酥了。


听着此起彼伏鞭炮声嘴里不停的嚼着好吃的,吃到满脸通红桌上一堆骨头,哦这种幸福的时刻你很难忘记。特别是当你长大之后不得不经历一些一个人的时刻,这些温暖的记忆会瞬间复活,带着往昔的亲热再次温暖你。


正月初九龙灯会。每个村子都要出一只队伍,很像国外的嘉年华。笑死了,耍龙舞狮是标配,哪个村子的年轻人耍的龙不高舞的狮子不威风那是要被笑话的。还有一群人专门扮丑的,我喜欢看带着老头子老太婆滑稽面具的游行队伍。村民们自己做,也许祖祖辈辈流传下来,也许加了新的创意。平时朴实无华的农村大爷大娘,在过年这天纷纷化身极具幽默精神的老妖精,戴花的戴花,穿彩衣的穿彩衣,怎么滑稽怎么来。混在队伍里,扭动腰肢和或干瘪或肥胖的屁股,我小时候最喜欢跟着他们跑,看到就想笑。

漂亮女孩们要扮作仙女。可惜了,我努力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机会跟她们一起扮仙子去唱花灯。想想我可能还会唱几句,一村子的文艺骨干(划掉)年前要排练很多个晚上,歌舞表演、乐器伴奏的队伍、二胡唢呐三弦各就各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哈哈哈真的很怀念。


我爷爷老了之后变成了老顽童。他去山里搜集民歌,录音、谱曲、整理,自己做了一批三弦发给村民,晚上一起自娱自乐。他发掘了几个唱歌极其动听的老太太,真的神奇了,平时背着满脸鼻涕的小孙孙到处走,唱起歌来怎么这样嘹亮?我们村的战队因为我爷爷和他的老伙伴们的努力,必须是最棒的。


我奶奶负责盯着我爷爷,要么锲而不舍的抢C位;)

正月十五吃元宵。我外婆提前几天就开始晒橙子皮,晒花生核桃,碾碎了拌上山里野生的蜂蜜和自己熬的猪油,去村口磨坊碾了糯米粉温水和面,包成一锅白白胖胖大元宵。这种高甜美食我的记录是三个,因为真的好大。我两个姨父对我外婆的元宵欲罢不能,看着他们吃了一碗再来一碗,真的不得不服。


等过了正月十五,新年就慢慢的散啦。亲戚们各回各家,这十几天谁也不许干活,成天吃喝玩乐。开车去隔壁小镇爬山吹风走亲戚,说不完的吉利话,送不完的红包和祝福。


最好玩的是我们会去不同亲戚家过夜,很像女孩子们玩的睡衣爬梯。

跟我妈妈小姨一起在舅妈家醒来,好像回到了妈妈的少女时期,这就是她长大的家。舅妈家的老房子很神奇,是一座建于清朝1860年前后的老宅子。地砖是八角形青砖,老祖宗一锤一锤全部砸碎,听我妈说是怕子孙不肖挖了砖头去卖。


我和表哥们喜欢在三栋老楼组成的大宅子里到处寻宝。墙里挖出来过铜钱,有乾隆时期的也有道光时期的,牛逼到不行。我外婆到过年人多的时候特别兴奋,表演新学的少数民族舞蹈,一抬脚就放了一个巨响的屁…我的小表弟笑到站不稳,我外婆追着要去打他,一迈步子又是一个震天响的屁…最后大家都笑到肚子疼。我外婆一生勤劳温柔又慈爱,唯一的黑点就是那回一连串的响屁。


过年还有啥,压岁钱!我小表弟拿到钱就要去村口小卖部买买买。他四岁那年,大清早,一个人偷偷摸出去,买了一个电子宠物,里面可以养数码宝贝。我们知道都震惊了,一个人走了那么远,小不点搞事情啊。


上次回家,小表弟已经二十岁,长成了一米八走在大街上我不敢认的帅哥模样。外婆坟边上的杨树也已经遮天蔽日,我爷爷快八十再也吹不动笛子没法抱着三弦跟大婶们唱歌跳舞。表哥表姐表弟们各自奔前程,我常年缺席,一个人在高纬度寒冷的国家泡一杯普洱看春晚。


我印象中的年味不会再有了。


随着老人离开世界,她的记忆她的传统都跟着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我再也没有外婆包的大元宵吃,回头再看嬉戏打闹的哥哥姐姐们也都和我一样成了中年人。脸上或疲倦或沧桑,印象中风风火火年轻的舅妈也成了老妇人,舅舅瘦成了小老头。


我们下一代因为外婆的去世已经没有了过年非要聚在一起的理由。


姨妈舅舅们也都成了爷爷奶奶,我再看我妈妈少女时期的全家福,好唏嘘。大眼睛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不见了,我妈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


我有时候明明知道却总喜欢问我爷爷他小时候的事情。听他讲他的叔叔舅舅们求学的故事,保家卫国的故事,听他讲他紫檀色脸盘的外公如何骑着一匹枣红马,听他说他的姑妈身着军装如何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这个时候时光机器就打开了,历史书上的内容一点一点在先人们身上展开:他们也曾年轻。


我一遍一遍的去想象曾经的年味,曾经的生活。因为再回家,舅妈家的老宅子已拆,我已经找不到当年藏钱的墙洞,但很想念双胞胎表哥一排坐在黑色木头楼梯上晒太阳的呆萌。


马上又要过年了,我请了两天假。不知道干啥。

一个人在异乡,不知道怎样搞出来过年的仪式感。写下这个回答,那些生动有趣的过去好像又活了过来,多年未见的亲人在我的想象里又给我演了一回年味,我找不回那个年味,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曾经的幸福。


如果有可能,真的很想回到小时候,去外婆家再过一个年。


预祝各位新春大吉。